文/陈俏洁
从韩文公祠沿东兴北路走五百米,来到桥东医院对面的莲花亭。亭前的樟树下挂着一块木板:粿条汤,灌粿条。
树下,凉亭外,一张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一口大锅。锅里的热汤翻滚,被锅盖挡住的烟气见缝插针地往外蹿。另一张同样老旧的桌子上摆放着粿条、猪肉、猪肝、猪心、猪血、猪肠、肉丸、青菜……亭内容纳三张折叠式饭桌,桌上摆放筷子筒和陈醋等调味品。
它如同潮州每一家在路边、巷口、菜市场里见到的粿条铺那般窄小简易,甚至没有铺名,食客因地制宜,把它叫作“莲花亭粿条(铺)”。
其经营者的是潮州人开店常见的搭配模式——一对夫妻。他们四十多岁。女的矮胖,干起活儿来和她的短头发一样干脆利落;男的中等身材,干起活儿和他的表情一样从容不迫。女的每煮好一碗粿条,就嘹亮喊一声,男的及时端到食客的桌上。食客少时,他们切肉洗菜,将繁琐的活儿做得井井有条。
来的都是熟客。他们把车靠边一停,冲炉子处说一句:“碗粿条汤,落猪杂。”不出三分钟,一碗公粿条汤惊喜登场。白皙有弹性的粿条、碧玉般爽脆的生菜、金黄的蒜头朥、星星点点的芹菜粒、形状各异的猪杂会聚在香浓的汤里。香气沁入鼻腔,口水瞬间从舌头喷涌而出,胃部迫不及待想被填满。
也有食客吃灌粿条。“灌”就是干拌,将粿条、肉和青菜焯熟后捞起,浇上花生酱和沙茶酱就大功告成。食客自己用筷子拌匀后,就美味便可享用。最配的是同时来一碗猪杂汤。
可在这里吃喝却不是舒适的事。春季蚊子纷飞;夏季雨点打进碗公。冬季大风带着沙尘和树叶扑面而来。似乎非这样不可,粿条汤才有“原汁原味”。有一次和发小去吃。正逢午饭时间,店主在亭外多摆两张小桌子。在大城市工作的他一在塑料凳上坐下就感叹:“这才是真正的粿条味”。
精致的菜式高档酒楼里有,规格统一的餐点洋快餐店里有,“粿条味”却只在这样的地方有。十几年前在外地读大学的我,回家首先是去吃一碗粿条汤——这是一个“仪式”,以此印证我已站在故土上,也以此安顿下颠簸的身心。原来,那时吃的是味道,也是乡情;原来,粿条是食物,也是归宿;原来,家乡在每个人的心里,也在每个人的舌头上。
而今,在家乡工作生活的我对粿条依旧百吃不厌。“莲花亭粿条”也成为保留的去处。这些年来,它的店面没有变过,连店主两口子的模样都一直那样,时光在这里停下——潮州的粿条铺都是如此,几年乃至几十年保持着最初的模样,一如我们这个城市的面貌和这里老百姓的性情,传统、朴实又专一。
哦,哪管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,这里都是缓慢悠闲,人心不变。
这辈子,我是戒不掉粿条了。